這一生中,對我的信仰影響最大的人,首推父親。 父親張弘道原來是高中英文老師,後來又開補習班,這在四十年前的彰化縣員林小鎮算是紅極一時的。後來他因宣教士的精神感召皈依基督,信主後覺悟世事的虛幻,決心放棄正達頂峰的事業,到遠東宣教會工作,成為中台空中英語的首任負責人,所以也算是個全時間的傳道人。 自小時有印象起,父親就一直在和人談道,不論是晚上很晚回家,或是行色匆匆地趕車子,經常都是為了向一個甚至是第一次見面的朋友傳福音。這樣的熱度,一直持續到四十多年後的今天,我每次回家看在眼裏,都仍會默默地感動在心。 父親不是個嚴肅的人,每天在家中看到的他都是愉快而容光煥發的。他似乎能從服事中得到相當程度的回饋,所以也沒見過他有什麼職業倦怠。他不是精明高效率的人,然而他最大的恩賜在於「人」。他可以花好幾個小時聽一個經常找他的精神病人講話,他也可以打一個晚上的電話請幾十個人來參加佈道會,他更曾為了幫助一個病人甚至累垮了自己。我不只一次地納悶過一他為什麼有這種用不完的愛心? 父親也不擺架子,所以兒女們長大後,經常拿父親的小毛病開玩笑,而他也和大夥兒笑成一團。他的幽默使每一次舉辦的英語夏令營都可循笑聲辨認出他坐的餐桌。 然而,父親也有他嚴肅而深刻的一面。記得我五歲時,和鄰居小朋友在教堂二樓玩,嬉鬧得很大聲,而當時樓下已有人準備要聚會。父親那時出現了,他未曾那樣板起臉孔過,他說「立明,這裏是聖殿,不可以在這裏玩鬧!」然後他用他的大手打了我的小手兩下,我當時慚愧不已。記憶裏,這是他唯一打我的一次。 國小時,我在路上撿到一只號碼鎖,當時小男孩的我很喜歡這類稀奇古怪的東西。帶回家後,爸爸也和我把玩了一會兒,然後他要我拿回原處,我爭辯說這樣不但不能物歸原主,還會被別人撿去,但父親說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就不要拿。他真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願貪一點小便宜,有時我覺得他守法得近乎迂腐,但他的性子就是那麼一絲不苟,使我這個較「圓滑」的兒子也不得不佩服他。 小時候生病,他總會到我床邊坐下,用堅定而安慰的聲音,按著我的病痛處禱告,在昏暗的房間裏,他虔誠的臉龐我仍依稀記得。 高中時,我暗戀一個姊姊,那是苦澀而年少的初戀,心緒影響很大。父親見我睡不著覺,主動過來問我,在詳盡的分析之後,他帶我一起禱告,我的痛苦也得到了安慰。回想起來,我對天父的種種認識,除了聖經上的描述之外,就是從我父親身上感受到的。公義與慈愛、智慧與誠實、能力與信實,自小就那樣自然地印證在我每一日的生活當中。我之所以能那樣單純地信仰上帝並保有上帝國的理想直到大學時期,實在是自小耳濡目染的結果。 父親擁有一些令我尊敬的特質。他的毅力堅強,一年四季都晨泳,有一次清晨寒流來襲,氣溫只有攝氏七度,媽媽見父親仍著裝準備去市立戶外泳池,笑他「神經」,我們幾個小孩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幾十年下來,父親一直維持年輕時的衝勁與體力,而標準的身材與烏黑的頭髮,使許多人都以為六十四歲的他是我哥哥。 父親的謙卑與勇於突破自我更使我敬佩。為了裝備自己傳福音更有深度,他在五十七歲時進入台北中華福音神學院讀道學碩士(M.Div.),成為該校有史以來最「老」的學生。見他孜孜不倦的背希臘文,在年齡小他很多的老師們班上受教、交報告,使許多自認為年老的四、五十歲學弟妹也受到鼓舞。畢業後,父親在台中思恩堂服事,負責他最有負擔的協談關懷事工。 父親的影響不在於他說了什麼,而在他做了什麼,他有什麼本質。父親為上帝放棄了他的事業財源,所以從小我的家並不富裕,我們一直沒有自己的房子,卻住在中台神學院美麗的校園裏;從我懂事以來,家中存款從未超過台幣一萬元(約當時美金250元),但神卻奇妙地供應我唸完醫學院,大妹式明在美國頂尖的音樂學院學成大提琴碩士學位,小妹恩明也在美國讀研究所。今天我們都已成家,上帝給了父親十個可愛的孫子。父親的生命讓我親眼看見信靠上帝的喜樂與祝福,這成了我多次在信仰上有理性的疑惑時,仍然無法推翻的有神存在的強有力證據。 有時會想,父親自幼喪父,然而他卻將這一個角色扮演得這樣成功;我有這樣好的父親,卻沒信心能像他這樣稱職。但有一件事我卻很肯定,那就是上帝在一個家庭中設立父親的角色是任何其他人都無可取代的,僅與所有男人共勉之!